那年我18岁，如果不辍学，应该是安徽那个偏僻的小县城里一个高二的学生。可是我那时根本没心思上学，成绩差得让我没了羞耻感，成天和班里几个成绩倒数的男生混在一起。父母终于不再对我抱什么希望。
 
　　在家里呆了大半年，我也没了玩的心思，同龄的孩子都在上学，父母是本分的工人，根本没有门路给我找工作。本该青春张扬的年华，我却只能整日守着电视机，心灵的世界如同长了青苔的水井，黯淡空虚得没了光日。

　　过年时，邻居栀子姐从海南回来了。听说她在一家大公司做文员，满载而归的她，先是给家里换了台大彩电，然后又给了父母3000元过年费。年初三那天，母亲拉我到她家，和她父母说了很多好话，恳求栀子姐过完年带我一起去。栀子姐就站在旁边，两手插在毛皮大衣口袋里，哼唧着说：“带她去没问题，不过，能不能混得出息，还得看她自己！”

　　到了海南我才知道，栀子姐那话里的含义。她工作的地方居然是家夜总会。既然来了，我也没了退路。在安徽老家人眼里的“出息”，多少含有金钱的分量。我不怨她，说到底是自己的错，上学当成遭罪，把有出息的路都堵死了。

　　那是一家不够档次的歌舞厅，舞池里闪着霓虹灯，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，做作地踩着节拍扭臀摆胯，扭着扭着就到了客人的怀里……看着那场面，我就直叹气。我长得不算难看，可实在是没什么招数，干巴巴的身材，连扭臀都不会，更没有投怀送抱的勇气。

　　舞厅里邂逅青葱少年

　　宣仔是我的第一个客人。那天舞厅里没什么客人，我和几个姐妹围坐在一起，喧哗着拿矿泉水掷骰子。不多时，来了一桌客人，四五个小男生。都是十八九岁的光景。栀子姐冲我努嘴说：“现在的学生真不简单，才多大啊，就来这种场所瞎混！”不一会，就有服务生来叫我过去，说是那群小男生里有人看上了我。

　　毕竟是群同龄人，我庆幸自己还能应付得去。但第一眼看到宣仔时，我就懵了。他那张俊朗白皙的脸庞，像极了我上学时曾暗恋过的一个邻班男生。可惜那时我成绩差，自卑得连句话都不敢跟他说……我走近他的时候，几位男生一起冲他起哄。他俏皮地冲我咧咧嘴，示意我坐在他身边。

　　其实，宣仔不过是装装样子，他很腼腆，在那一桌人里他是最老实的。有个穿黑背心的男生趁着酒兴，有意无意把手放在我腿上，宣仔就一次次把他的手抹开去。他待我很好，拿水果给我吃，又给我倒酒。整个晚上，享受着他对我的呵护，我心里有种沉醉的感觉。

　　那晚到最后，我们都喝多了。我上厕所时，脸色煞白，走路不上线儿，宣仔追上来，扶着我到卫生间里，我吐他也吐。两个人头碰在一起。他抚着我的头发，眼睛红丝丝的，他说：“你不大吧，怎么在这遭罪？”

　　我哭了，将头埋在他怀里。大概他没怎么碰过女人吧，紧张得将身子往后趔，倒在地下……那是我和宣仔第一次拥抱。也是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。直到后来，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，我还一直无法忘怀那个情景。那时的宣仔，是多么鲜嫩的少年，每个毛孔都能掐出水来。

　　粉碎了一个母亲的希望

　　本来我是没有信心将那份工作干到底的，可是自从那晚邂逅了宣仔。我便认定我今生跟定了他，对这份工作，我也没了放弃的理由。宣仔比我小两岁，那时正上高二。第一次留他在我住处过夜后，宣仔疯狂地迷恋上了我，三天两头往我住的地方去。歌舞厅的工作，白天闲得无聊，我和宣仔粘在一起，有时半天，有时是整个白天。

　　日子恍惚着过去，爱情，让我对歌舞厅的工作没了压力。对女人而言，没有什么比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更重要。我想我得多挣些钱，才能和宣仔有未来。宣仔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，父母离婚后，他跟了母亲。他母亲开了家小店，一天到晚地忙，没工夫管他。用宣仔的话说，父母在他身上能尽的义务就是给他饭吃给他学上。而他最欠缺的爱，父母没有给他，我却给他了。

　　我爱他宠着他。在我眼里，宣仔是个贪玩贪婪的孩子。我给了他从未有过的快乐，不仅是身体上的，还有心灵和精神上的寄托。有天晚上，我和宣仔在路边吃烧烤，碰到宣仔的表姐。表姐叫了他一声，待他回头，表姐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。宣仔说，坏了。

　　果然，第二天，宣仔的妈妈找到了我。毕竟我是心虚的。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一阵狂风骤雨。可是，那个一脸憔悴的女人见了我，话还没说，泪却先流了下来。她望着我，央求我：“他还是个孩子，你不能害了他一生啊！”这样的场面让我很意外。我宁愿她扯着我的头发骂我打我一场。可她让我离开宣仔，我做不到。她不知道，对于我，宣仔有多重要。哪怕是堕落，我也要有他，才能支撑下去。宣仔的妈妈是流着泪离开的。我觉得自己很冷酷。我的决心粉碎了一个母亲最后的希望。我甚至对她说，如果她不愿意，我会挣钱养宣仔一辈子。

　　宣仔很快辍了学。他母亲将他赶出了家门。他索性在我们歌舞厅做了服务生。夜里收工，我们一起回家，回到我那十来平米的小屋。屋里只有一张床。可那张床上却承载着我们所有的欢乐。

　　因为贫穷而堕落的爱情

　　那段日子，我和宣仔过得很穷。歌舞厅的生意不好，他工资低得可怜，我很多时候是闲着，喝一晚上的冰水。栀子姐也到其他夜总会“自谋生路”去了。为了宣仔，我只能在那熬着。从一开始，宣仔就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嫌弃过我，我惟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守身如玉。陪客人喝酒聊天跳舞，挣的钱也有限。而且我不想总守着那间出租屋过日子。我想存些钱，买房，而后和宣仔真正安个家，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。对宣仔母亲的承诺，我时刻都记着。

　　宣仔却不理解这些。他受不了我对他的限制。他抽烟，抽万宝路，我领了工资，就去给他买了三条软白沙。我说，三条顶一条的钱。他认了。可他越来越要面子，贪图享受。我给他买几十元的T恤，他不穿。晚上，就光着背跑到楼下吃烧烤，厚着脸皮赊账喝啤酒。然后，看着老板像个要债鬼似的，跟在我屁股后面要钱。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，他有几个以前常在一起混的兄弟，几个人在一起，不是泡吧蹦的就是K歌。一玩就通宵。怎么刺激怎么玩，听说他们中还有人吃摇头丸。我怕宣仔和他们在一起学坏了。宣仔一听我说这话，就火冒三丈，特别是有次酒后，他冲我嚎叫着：“我学坏怎么了？反正也是堕落了，和你在一起本来就是堕落！”

　　我愣在那里，半天没回过神来。

　　我搬到姐妹那住了两天。我只能用这种方式，逃避他那句话对我的伤害。直到宣仔打电话来说，他想吃我做的红烧排骨。我放下电话就要回去。姐妹说，你就那么没出息？我边收拾行李边说，没办法，谁让他比我小，谁让我那么爱他。

　　他带走了我的爱情和财富

　　可是这种日子却不知何时是个尽头。时间一晃已过了一年。过年的时候，我和栀子姐一起给家里汇了钱，我汇的钱只有她的四分之一。不管家人怎么看，我觉得我已尽力了。

　　宣仔那段时间一直在和我怄气，一个哥们让他卖摇头丸，我坚决制止了他。结果，接下来，他就听说，人家赚了好几千。他疯了般将火气发到我的身上。我坚持自己是对的。他开始骂我，然后脱了拖鞋向我扔过来，我也不甘示弱……直到屋里再也没有回脚的余地，我和他打累了，就在那一片狼籍中，拥抱着睡去。

　　可我还是察觉到我们之间出现了异常。最初，我发现我的钱包里总是少钱。以为自己记错了。可那天我到银行去存钱时才发现，有张卡上的钱只剩下几元。而我放卡的地方只有宣仔知道。那天晚上，我跑到酒吧找到他的时候，发现他正站在柜台边，悠闲地和一个妖娆女孩调着情，把抽了一半的烟塞进她的嘴里……我冲上去掴了他一巴掌，他立马变了脸，把我像小鸟般揪住，又踢又打。直到片刻后，他打累了，我才从地上爬起来，蓬头乱发地冲出围观的人群。

　　那一刻，我万念俱灰。回到出租屋，我迷迷糊糊地摸了一整瓶药，就着柜头上他喝剩下的半瓶啤酒，决定了却自己的一生。

　　可我没死成。药性发作时，我哭着给宣仔打了电话。十几分钟后，我被他送进医院洗胃。等我醒来时，宣仔就蹲在我的床边，我躺在床上边哭边骂他。他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听着。我哭够了，他就削了苹果一块块往我嘴里喂……

　　就是这样，我还是打算原谅他。可是没过几天，我的存折和宣仔一起失踪了。这次他真的走了，也带走了我所有的财富。他给我发来最后一条短信，说：“如果不是你，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，功成名就！”

　　我心如土灰。连哭的力气都没有。也许我实在是书读得太少了，所以我想不透一些事，我不知道，在这场我看作甚于生命尊严的爱情，究竟是我害了他，还是他害了我。

　　我只能选择回去。海口已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了。也许这场爱情的结束，才是我生命重生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