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姐春林25岁时出嫁了。家里只剩弟弟秋林一个人。
那栋老房子,从此只剩秋林一个人居住,这也正是姐姐不放心的。她打算卖了房子,让秋林在自己身边另买房子住下,可是秋林说什么也不舍得卖掉祖传的老房子。
接近郊区的位置,远离道路,类似疗养院一类的地方。一扇生了锈的绿色铁门,进去,通往大门的路,两旁簇拥着灌木藤蔓,弯弯曲曲的,尽头是被树叶掩盖了一半的两层小楼。起码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。
秋林喜静,第一个独自住在老房子里的夜晚,静得顺他心意。
晚上十一点,秋林走到卧室隔壁的洗手间刷牙。白天工作很累,画了一天图纸,刷牙的时候闭着眼睛,秋林回忆白天发生的事情,像放电影一样,一格一格胶片过去,光线最终还是要落在一个人身上。
静美穿白纱裙的样子是他最喜欢的。
她从后面悄悄走来,捂住他的眼睛。她咯咯地笑。她令他痴迷的眼睛。
秋林放了一池子温水,开始洗脸。
奶奶刚去世的那年,姐姐还很小,但是一天玩积木的时候她对秋林说:“奶奶还在家里。”
秋林当然更小,不知道害怕,一本正经反驳道:“我怎么一次都没看见?”
“她每次都在我们闭着眼睛的时候出来,你当然看不到。”
长大了,秋林提起此事,姐姐吓了一跳,说自己肯定是做梦了,说出那种胡话,要秋林不要再提。
再后来,父母接着去世了,姐姐和弟弟相依为命,居住在空寂的老屋里,春林邀请很多朋友在家里小住,她是那么害怕寂寞,喜欢人气,可是朋友们终归有自己的事情要忙。
清水浇在脸上,无法睁眼,无法呼吸,那一刻,心是宁静的。
头发被人抚摸,轻轻的动作,甚至没有感觉,秋林停下洗脸,有人走出了洗手间,客厅的灯开着,茶几上摆着一本新买的小说,葡萄酒瓶里还剩一半红色液体,电话机的金属手柄闪着冰冷的光泽。
秋林把脸沉浸在水池里,眼睛,鼻子,脸颊,都在水中,只有耳朵在外面,他站在那里,冷静了一会儿。
瞬即,他猛地睁开眼睛,水流进他的眼睛里面,微微的疼痛,整个屋子依旧安静,空气都是静止的,灰尘垂直地落下,只有他自己呼吸声。
闭上眼睛,他伸手去抓静美的手,但只碰到她纱裙的一角,手指的感觉很微妙。他笑了,她还是那样顽皮。
姐姐去远方度蜜月,新婚燕尔,连信都无暇给弟弟写一封,而且蜜月期延长了,她是那么喜欢将来的美好生活,和丈夫游览了一处又一处名胜古迹、自然风光。当她带着一身欣喜、明媚的感觉回到老房子找弟弟的时候,绿色铁门是锁着的。
她用钥匙打开铁门,走进房子,没有找到弟弟。
桌上一本影集摊开着,春林惶惑地走近,隔了桌子还有一米多远,她“哦”地一声转过脸去,她已经看清了,照片上的人是静美,弟弟的女朋友。自从她两年前因为意外去世之后,弟弟就开始恍恍惚惚。春林把她的照片都藏了起来,秋林找不到,和她大吵了一场。后来两人和解,秋林收起了影集,但是从来不在春林面前看它。
春林回了家,当晚她打电话给弟弟,无人接听。
两天后春林回到老房子,弟弟还不在。
秋林公司的人说,秋林一个多月没上班了。春林报了警。
警察展开调查。但是毫无线索,甚至找不到秋林走出房子的痕迹。
那个夜晚,春林执意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。
灯熄了,她躺在床上睡觉。她并没有睡着。
半夜她泪水滂沱。坐起来,睁开眼睛,望着空荡漆黑的房间,她终于确定,秋林死了,因为只有在闭上眼睛的时候,她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