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一些年来,以儒商命名的组织和书刊经常出现,在香港成立了国际儒商联合会,在大陆出版了《儒商读本》系列丛书,各地召开了规模不等的儒商学术讨论会。有人对此提出疑问:儒与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,儒一方面从学派来说属于“士“的范畴,是农业文明的产物,在农业文明“士农工商”的等级中居上流,而商属末流,他们是不能结合的,儒商是不可能出现的。另一方面,从学术思想来说,儒学又可以属于道德范畴,讲的是义 ,而商则是争利的,道德与市场是不相容的。鉴于此,探讨一下儒与商结合的可能性就是十分必要的了。
一.儒—农业文明的产物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齐文化和鲁文化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。经过长期的历史选择,形成了鲁文化为主体、齐文化为补充的格局。笔者认为,鲁文化是农业文明的产物,其典型是儒家文化;儒家文化是仁者型文化。齐文化是工商文明的产物,其文化成分是复合的而不是单一的 ;齐文化是智者型文化。
儒家文化之所以是仁者型文化,是农业文明的产物,齐文化之所以是智者型文化,是工商文明的产物 ,是由鲁、齐两国的地理环境、经济条件、经济政策、政治方针和民情风俗等方面的差异造成的 。
齐文化和鲁文化的不同,首先是由地理环境不同而引起的。齐国是沿海国家,鲁国则是大陆国家。关于这两个国家地理环境的不同,被公认为我国最早的地理学著作,大约成书于战国时期的《尚书·禹贡》篇(关于《禹贡》的成书年代,本文采顾颉刚说)在分析青州和兖州的地理状况时,说:“海岱惟青州, 夷既略,潍淄其道。厥土白坟,海滨广斥。厥田惟上下,厥赋中上。厥贡盐 ,海物惟错,岱畎丝、 铅松、怪石。莱夷作牧,厥篚 丝,浮于坟,达于济。”“济河惟兖州,九河既道,雷夏既泽,雍沮会同。桑土既蚕,是降丘宅土。厥土黑坟,厥草惟徭,厥木惟条,厥田惟中下,厥赋贞。作十有三载乃同。厥贡漆丝,厥篚织文。浮于济、漯、达于河。”
这里提到的青州、兖州,都是古代九州中的州。青州,包括了后来的齐地和齐国,兖州则包括了后来的鲁地、鲁国。齐国是一个典型的沿海国家,齐地是典型的沿海区域,有很长的海岸线,《尔雅·释地》说:“齐曰营州”,“齐有海隅”。《禹贡》篇说这里“海滨广斥”,“海物惟错”,所以这里盐碱地很多,进贡的东西也是盐和各种各样的海产品。鲁地、鲁国则是典型的大陆区域、大陆国家,这里“厥草惟繇,厥木惟条”,到处都有草冒出新芽,到处都有树木在不断地长出新的枝条。大陆国家是以农业为主的,所以《尔雅·释地》说:“鲁有大野。”
关于这两国的不同地理环境,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也说:“齐带山海,膏壤千里”,“宜桑麻,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”。齐国首都临淄“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”。司马迁说:“吾适齐,自泰山属之琅邪,北被于海,膏壤二千里”(《史记·齐太公世家》)。战国时,其疆界是“南有泰山,东有琅邪,西有清河,北有勃海”(同上)。鲁国则在泰山之阳,是处于洙泗之间的一片丘陵地带,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和《汉书·地理志》都说:“邹、鲁滨洙泗”。
由地理环境之不同,又引起两国经济条件之不同。齐国是沿海经济,存有多种经济类型:农耕、渔业、制盐业、通输业、手工业。这种经济类型在太公建国初期就已确定,《史记 太公世家》就说太公时期“通工商之业,便鱼盐之利”,齐桓公时期,又得管仲辅助,“设轻重鱼盐之利,以赡贫穷,禄贤能”(同上)。到战国时,齐国的商品经济已经相当发达,其首都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业大都市:“临淄之中七万户,……临淄甚富而实,其民无不吹竽鼓瑟,弹琴击筑,斗鸡走狗,六博踏鞠者。临淄之途,车毂击,人肩摩,举袂成幕,挥汗成雨,家殷人足,志高气扬。”(《史记 苏秦列传》这里有“五民”,即士、农、商、工、贾,“临淄、海岱之间一都会也,其中具五民”(《汉书·地理志》)。在齐国,商人们“群萃而州处……以其所有,易其所无”,工匠们也是“群萃而州处……旦暮从事”(《国语·齐语》)。
鲁国则不同,一向只重视农业,商品经济极不发达。在鲁国,百姓“择瘠土而处之 ”,因为瘠土可以养成热爱劳动的品格,“沃土之民不材,逸也;瘠土之民莫不向义,劳也”,他们所从事的只是农业,所以“君子务治而小人务力,动不违时,财不过用“(《国语 ·鲁语》上),就是说的不违农时致力于农业的情况。鲁国人过的是择瘠处贫自给自足的生活。这里,“宜五谷桑麻六畜,地小人众,数被水旱之害,民好畜藏,……好农而重民”(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)。
由地理环境尤其是经济条件之不同,又引起其他方面的差异,如经济政策、政治方针、民情风俗等的差异。首先是经济政策的差异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说:“太公以齐地负海舄卤,少五谷而人民寡,乃劝以女工之业,通鱼盐之利,而人物辐凑”,采取的政策是“修道术,尊贤智,赏有功”,齐国在这种政策的刺激之下,生产出的“冰纨绮绣纯丽之物,为冠带衣履天下”。而鲁国所采取的政策则是针对农业经济的,如“敬事而信,节用而爱人,使民以时”(《论语·学而》),后来的鲁宣公所采取的“初税亩”也是针对农业经济的。
其次是政治方针的差异。齐国重视霸道和法术,齐桓公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依靠的主要就是霸道和法术。后来的管晏之法大多也都是谈霸道和法术。当然,齐国也重视“礼”,太公修政“简其礼”,但齐国的统治术是把法治和礼治结合起来,而且是以法治为主的。而鲁国则重视王道,尚礼义,鲁国向来以尧、舜、周公为楷模,以礼为本,实行礼治,保存宗法制度,所以鲁国的宗法关系非常牢固。法治在鲁国行不通,春秋时,少正卯被诛杀,战国时代,法家人物吴起到鲁国任职,但很快被赶走(见《史记·孙子吴起列传》),都是明证。
然后是民情风俗之不同。齐国“民阔达多匿智”(《史记·齐太公世家》),“其俗宽缓阔达,而足智,好议论,地重,难动摇,怯于众斗,勇于持刺,故多劫人者,大国之风也”(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)。“齐俗贱奴虏”,“逐渔盐商贾之利”(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)。“齐赵设智巧,仰机利”(同上)。“夫齐之水,遒躁而复,故其民贪粗而好勇”(《管子·水地》)。“其土多好经术,矜功名,舒缓阔达而足智。其失夸奢朋党,言与行缪,虚诈不情,急之则离散,缓之则放纵。始桓公兄襄公淫乱,姑姊妹不嫁,于是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得嫁,名曰‘巫儿’,为家主祠,嫁者不利其家,民至今以为俗”(《汉书·地理志》)。其他许多典籍也都提到过齐国民俗风情方面的特异之处,如《礼记·乐记》引用子夏的话说:“郑音好澜淫志,宋音燕女溺志,卫音趋数烦志,齐音敖辟乔志,此四者,皆淫于色而害于德,是以祭祀弗用也。”庄子目“齐谐”为“志怪者”(《庄子·逍遥游》),以齐国徘谐之书多记怪异之事。南朝齐、梁之际的文艺评论家刘勰在《文心雕龙》中也多次提到齐俗,如“齐威(王)性好隐语”,好“谐 ”,“谐 之言,皆也。辞浅会俗,皆悦笑也。昔齐威酣乐,而淳于(髡)说甘酒”(《谐隐》)。邹衍“养政于天文”,其说“心奢而辞壮”(《诸子》),刘勰承认齐风是确实存在的,他引用魏文帝曹丕的话,“论徐干,则云:‘时有齐气’”(《风骨》),据陆侃如、牟世金先生说,齐气是指齐地之气,特点是比较舒缓,属于阴柔的一类。唐代徐坚等编撰的《初学记·雅乐》也说:“郑音乱雅,齐音害德。”宋朱熹所说的“齐俗急功利,喜夸诈”,也是指此而言的。齐国之所以有这些民情风俗,就是由齐国经济基础决定的。正像《吕氏春秋·上农》篇所说的“民舍本而事末,则好诈,好诈则巧法令,以是为非,以非为是,不如农人之朴实而易治。”
而鲁国则“有周公遗风,俗好儒,备于礼,故其民龊龊……地小人众 ,俭啬,畏罪远邪。及其衰,好贾趋利,甚于周人。”(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)“鲁人俗俭啬,……家自父兄子孙约,俯有拾,仰有取,世代行贾遍郡国。邹、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”(〈史记·货殖列传〉)。鲁国“民涉度,幼者扶老而代其任。俗既益薄,长老不自安,与幼小相让”,“好学,上礼义,重廉耻”(《汉书·地理志》)。朱熹也承认鲁俗是“重礼教,崇信义,犹有先王之遗风焉”。
可见齐、鲁两国的民情风俗是有很大区别的。
然后,我们要指出,齐、鲁之间的学术文化也是不同的,各有其不同的特点。
齐文化具有很强的兼容性。齐国是沿海国家,开放程度比较高,对外来文化能够兼收并蓄。齐文化中先后容纳了儒家、法家、墨家、阴阳家、纵横家、农家、兵家、方技、术士、方士等等百家之学,成为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主要基地。“天下谈客,坐聚于齐。临淄、稷下之徒,车雷鸣,袂云摩,学者翕然以谈相宗。”(戴表元:《齐东野语序》)。
鲁文化则是单一性的文化。鲁文化是在鲁国单一农业经济基础上产生的文化,以儒家思想为宗,排他性特别强,因为只有儒家思想才适合农业社会的国情需要。
齐文化具有很强的变通性。代表齐文化的《管子》曾经指出“圣人者,明于治乱之道,习于人事之始者也,其治人民也,期于利民而止,故其位齐也。不慕古,不留今,与时变,与俗化”(《正世》)。这里所说的,就是指齐文化所崇尚的是变革精神。
鲁文化则表现出守常性。鲁国一直保存先王之遗风。所谓“周礼尽在鲁矣”就是指此而言的,因此鲁文化倾向于保守,不主张变革。《论语·先进》载:“鲁人为长府。闵子骞曰:‘仍旧贯,如之何?何必改作?’子曰:‘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。’”孔子所赞同的“仍旧贯”三字是反对“改作”的,至于“齐一变至于鲁,鲁一变至于道”中的变,齐、鲁也是有异的。齐变是改革,而鲁变指的是振兴,并不是改革。因为在孔子看来,齐变至鲁,是要变功利为礼教,变夸诈为信义。鲁变至道则仅是举废兴颓,以复周公之旧,扶衰救弊以还文武之初。
齐文化是智者型文化。齐国作为沿海国家,其环境颇有似于地中海沿岸的国家。沿海国家“水滨以旷而气舒,鱼鸟风云,清吹远目,自与知者之气相应”(王夫之:《读四书大全说》)。在齐国,科学技术比较发达,天文学家甘德、邹衍,医学家扁鹊,军事家孙武、孙膑,逻辑学家公孙龙,修辞学家邹 ( 被称为雕龙 ),方仙道者流徐福,等等,或是齐国人,或长期在齐国居住过。科学著作《考工记》,医学著作《素问》等等也是出在齐国。
鲁文化是仁者型文化。鲁国作为大陆国家,多山地丘陵,“山中以奥而气敛,日长人静,响寂阴幽,自与仁者之气相应”(《读四书大全说》)。“乐水者乐游水滨,乐山者乐居山中”(同上)。孔子一生大多数时间居住在鲁国,在齐国居留时间极短,一部《论语》中只有一处提到海,就是:“道不行,乘桴浮于海。从我者,其由与。”(《公治长》)孔子是在周礼行不通的情况下才想飘洋过海的。孟子在齐国居留的时间比孔子长,所以对海的感触也比孔子深,《孟子》一书提到海的地方有9次,体会比较深的一句话是:“观于海者难为水,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”(《尽心》上)。鲁国文化的主干是“尊尊而亲亲”(《汉书·地理志》),孝悌是仁的根本,这是适合农业国家的国情的。
最后,我们要由此深入一步,说一下为什么中国传统文化是以儒学为主体的?或者说是以鲁文化为主体的,而不是以齐文化为主体的?关于这方面的问题,学术界有过不少讨论,可谓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。我们在这里提出的观点,可能是陋见。我们认为,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很多、很复杂,但其中一条大家都没予以充分注意的原因,就是:齐国是海洋国家,鲁国是大陆国家;齐文化是沿海文化,鲁文化是大陆文化。只有以大陆文化为主体的鲁文化才会成为统一中国的主导文化。
我们知道,战国时期齐、秦为最强于诸候,齐国在经济条件方面有很大优势,但最后被秦国所灭,统一中国的是秦国,而不是齐国,这就有其历史必然性在起作用,因为齐国作为海洋国家,它想统一中国,想按自己的模式来改造其他地区,但从当时整个中国大陆来说,除齐国和吴越之外,其他绝大部分地区均为大陆地区,所以从事的经济大多都是单一农业经济,因此不可能接受齐国比较开放的沿海经济的模式。而秦国则不然,它所在的地区是大陆,也从事农业经济,所以它以农业经济的模式来统一中国,广大大陆地区都可以接受。秦国一向崇尚法家,秦统一中国之后,曾有焚书坑儒的举动。但历史事实证明,在大陆国家,只能有一种经济农业经济,意识形态也只能有与农业经济相适应的儒家思想为主体的意识形态,这就是鲁文化。秦没有提倡儒家思想,反而镇压儒家,所以很快灭亡了。汉代秦立,马上意识到这一点,所以推行了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的政策,这就和整个中国作为大陆国家、农业国家的格局相适应,所以汉代就出现了空前的大繁荣,以后在长期中国封建社会中,一直保持着大陆国家的特色,思想界也始终是以鲁文化为主的。宋代以后虽然有过儒、释、道三教合一的趋势,但儒学作为主体的地位,在整个封建社会中却始终没有动摇。
二、儒的恒定性与变通性
儒是农业文明的产物,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,逐渐演变成中国封建社会共同的价值观和普世伦理。正像乔羽所写的《千古孔子》的歌词所说:百年千年万年,昨天今天明天,多少亭台搂阁早已化作瓦砾一片,多少功名利禄早已化作过眼云烟,你仍旧是你,你仍旧是你,你是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,永远活在众生之间,活在众生之间。···在孔子的思想里,已经蕴涵了一些可以称得上普世伦理的内容,如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,这样的话今天的人们还很难做到,即使到更高的社会,能做到这一点,也很不容易。孔子和其后继者将儒学凝固为“天不变,道亦不变”的恒定的孔孟之道,这就是三纲六纪。陈寅恪先生在《悼王国维先生挽词并序》中说:中国文化之要义,在于《白虎通》之三纲六纪。三纲是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妇纲,六纪是父亲的兄弟、自己的兄弟、族人、母亲的兄弟、师长、朋友。这九个方面的关系处理好了,社会就稳定了。在当代社会里,仍然存在这九个方面的关系,只是需要加以变通,使这九个关系都照顾到相互之间的利益,不要再强调单一方面的主导关系,比方说君臣关系要演变成国家和人民的关系,而且这个关系是相互之间的关系,国家与人民是相辅相成的。其他关系,也要互相照顾到对方的利益。这样,辨证地处理这九个方面的关系,任何社会都可以保持稳定。这正是儒学恒定性的一面。
但儒又不是静态的,而是动态的,儒学根据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地改变自己的形态。儒产生和演变的历史是对此有力的证明。
儒最初本是一切术士即知识分子的通称。《论语》中有“君子儒”、“小人儒”之称,儒都是术士的通称。经过孔子、孟子、荀子诸位大师的努力,形成了儒家学派。在《庄子》中,儒已经有了学派的意义了,如《田子方》中的“儒士”、“儒者”,就是戴“儒冠”、穿“儒服”的学者,《徐无鬼》中的“儒墨杨(朱)秉(公孙龙)”已明确是指学派了。
儒学随着时代的变迁,不断改变形态,所以在战国至清代就有了汉儒、唐儒、宋儒、明儒、清儒等不同时期的儒家学派。近代以来,则产生了新儒家。
作为儒家学派创始人的孔子,被称为“圣之时者”。儒家学派的思想内容,也是因时而进,与时俱进的。因此,儒是分为不同层次的。
儒学从产生到现在,已经有2500多年。儒学虽然产生在中国,但影响却波及到海外。在东方,形成了范围十分广大的“儒教文化圈”。然而,虽同属“儒教文化圈”,中国儒学与东方儒学也是有区别的,中国以外的东方儒学,包括韩国儒学、日本儒学和新加坡等国家的儒学。在中国儒学、东方儒学之外,还有属于西方世界的“西儒”。可见从世界范围来说,儒学是划分成很多层次的。
事实上,即使是中国儒学,也并不是铁板一块,而是划分为很多层次的。如果从学派的纯杂程度来分,儒家学派大致可以分为四种类型:独尊儒术型、儒道互补型、三教合一型、四教会通型。这些学派的形成是受文化交流影响所致。即使是独尊儒术型,也离不开交流,只不过是对交流有所选择罢了。
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是汉代董仲舒最早提出来的,但他并没有做到独尊儒术,在他的思想中,已经杂糅了许多属于阴阳五行等齐学的内容。这说明独尊儒术是非常难的,连提出者也做不到。从儒学道统来说,真正恪守孔子学说的,有战国时的孟子,唐代的韩愈,宋代的安定、泰山、横渠、涑水四派,真可以说是凤毛麟角。
儒道互补型又可以分为两种:一种是儒家思想与道教思想互补,如北宋濂溪、百源诸派,另一种是儒家思想与道家思想互补,如魏晋玄学。
三教合一型是宋代以后儒家学派势力最大的一派,程朱、陆王诸派概莫能外。
四教会通型的儒学是明代以后出现的儒学新派别,有两种类型:基督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会通和伊斯兰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会通。
至于近代以后出现的新儒家,则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。
这些事实统统说明,儒学是动态的,而不是静态的。
三、儒与商结合的可能性与现实性
儒的变通性特点说明儒学可以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,这需要开发儒文化的现代功能才能实现。开发儒文化的现代功能,主要可在两个方面努力。
其一、开发儒文化的天人学,实现生态平衡。
儒学提倡天人合一思想是众所周知的。这种思想提倡天道与人道、自然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通、相类和统一的关系,孔子强调“巍巍乎唯天为大”(《论语·泰伯》),因此,人不应该“欺天”(《论语·子罕》),而应该“畏天命”(《论语·季氏》),“知天命”(《论语·为政》),因为“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”(《论语·尧曰》)。《易传》提倡“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”(《文言》),天人合一成为人类追求的理想境界。孟子提倡“仁者无不爱”,要求做到:“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“(《孟子·尽心上》)。《中庸》提倡尽性,尽人之性,尽物之性,“能尽物之性,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可以赞天地之化育,则可以与天地参矣”。人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,就能够实现宇宙的整体和谐,做到“万物并育而不相害,道并行而不相悖”。荀子提倡对草木鱼畜“不夭其生,不绝其长”,使“万物皆得其宜,六畜皆得其长,群生皆得其命”(《荀子·王制》)。董仲舒更主张“天人之际,合而为一”(《春秋繁露·阴阳义》)。人如果得罪了自然,破坏了自然,自然就要发出警告,甚至降灾祸以报复。为了不受自然的报复,张载提倡万物一体、民胞物与,程颢提倡“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”(《二程遗书》卷二),王守仁主张人与鸟兽、草木、瓦石“皆为一体”,要做到“一体之仁”(《大学问》)。儒家的这种天人合一学说重视人与天的相通,强调人只有尊重自然规律、服从自然规律,人才能得到自然的赐予和恩赐,反之,破坏了自然,只会尝到自然报复的苦果。这种天人学告诉我们,要时刻注意保持生态平衡,爱护大自然中的一草一木,一鸟一石,“劝君莫打三春鸟,子在巢中待母归”,正是万物一体之仁要求的。有了生态平衡的意识,才有可能逐步实现生态平衡。
其二,开发儒文化的伦理学,实现社会的稳定。
儒家的伦理学涉及到人与社会的关系、人与企业的关系、人与人的关系,对处理这些关系,提出了一些基本准则。
在人与社会之间,儒家向来关注社会的统一和稳定,提倡天下一家。《礼记·礼运》提出“以天下为一家,以中国为一人”,为了实现天下一家,必须树立天下为公的思想,此即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,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”。这就要求把个人、家庭、国家、天下看做一个统一的整体,一切都从天下一家着想,做到“格物、致知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”,一步步实现社会的稳定。在日益现代化的今天,由于市场经济不断推动工业化和都市化两大过程,人际关系冷淡、下岗失业者增多、家庭社会组织结构趋于松散,有一些不稳定因素。在此形势之下,要用儒家的忠恕来调节,忠要求积极为人,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,恕则要推己及人,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。将这种忠恕推及人际关系,既能减缓人与人之间的紧张对峙与冲突磨擦,又能促进人与人之间情感上的结合;推及社会,就可以孕育出敬业乐群的工作观,使社会管理趋于合理。
人与企业或单位之间的关系,可以运用儒家伦理来调节。企业经营者应遵从“放于利而行,多怨”(《论语·里仁》)的古训,把追求企业利润和国家利益、人民利益结合起来,一味追求企业利润,会遭到消费者报复。企业领导应以身作则,遵守国家和企业的法令、方针和规章制度,领导者“其身正,不令而行;其身不正,虽令不从”(《论语·子路》,“其身正,天下归之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。对自己严格要求,对部下,则坚持“和为贵”(《论语·学而》),就可以使企业保持凝聚力。日本企业开发儒家的伦理功能,创造出一种《论语》加算盘或《论语》加计算机的模式,在企业内部实行日本式经营,用三种神器即终身雇佣制、年功序列制和集团主义的核心观念,来经营家族式企业公司命运共同体,取得了很好的成效。
在人与人的关系方面,要提倡仁爱、忠信和中庸之道。要用爱己之心去爱人,做到“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。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”(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。人与人之间以诚相见,忠信,礼之本也,所以要“主忠信”(《论语·学而》)。奉行中庸之道,就可以做到不偏不倚,保持人际关系的平衡与和谐。因此,中庸应成为最高的美德,“中庸之为德也,其至矣乎!”(《论语·雍也》)人际关系和谐了,社会自然也就和谐稳定了。
当代的社会主题是稳定和发展。综上所述可以看出,鲁文化的伦理功能可以保持社会稳定,齐文化的智力功能可以促进社会发展,齐鲁文化相互补充,就可以建立起“仁智合一”的观念形态,仁为主干,旨在保持社会稳定,稳定才能保证发展;智为作用,旨在促进社会发展,发展才能巩固稳定。这正是“仁者安仁”“智者利仁”的境界和本意之所在。
就实践层面来说,东方几个国家如新加坡、日本、韩国等在开发这两大功能方面已经取得了成功的经验。拙著《东方各国的儒学现代化》对此已有论述,兹不赘述。对于中国来说,尚没有开发这两大功能的成功经验,但事实证明中国在进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今天,更需要开发儒文化的这两大功能。尤其是开发出儒文化的伦理功能,就可以实现儒与商的结合,用义利合一论或道德经济合一论来约束商业行为,改变市场经济条件下的道德滑坡现象。
事实证明,儒商已经出现在当代市场经济的舞台上,香港李嘉诚、霍英东、汤恩佳、熊德龙,山东海尔总裁张瑞敏、威海光威公司董事长陈光威先生,……他们或者将传统经营理念运用于现代市场经济的运作之中,或者用儒家的伦理来调节企业内外部各种复杂的关系,都取得了一些接近成功的儒商经验。推广这些经验,扩大儒商队伍,有利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事业。
鉴于此,我们认为,儒与商的结合不仅是必要的,而且是可能的。我们盼望着儒商阶层的出现,。并依此规范出整个市场行为,使市场有序、有理地运行。